此处。
加油后直接向距离七十公里的火车站出发。经过衰败破旧的城镇,经过荒芜凋零的村庄,山坳里枯树满山,黑色的乌鸦叁两成群,在灰黄的天空下飞过。
手机一直没消停,电话、短信和微信不间断地推到消息栏里,谁的都有。狭窄的山间道路上只有她孤零零一辆车,虽然被消息搞得心烦不已,但恐惧的心情已经消退了大半。
她驾车上了高速,大约开了一个小时就到了火车站。
大年初二,火车站的人出人意料地多,不知是迟来的回家还是早早的返工,没准其中也有许多女孩和她一样,来此启程,逃离家乡。
补办身份证很快,下一趟火车就在半个小时之后。揣着那张补办出来的纸,章柳突然反应过来,自己还是需要身份证。
坐火车可以补办,但是以后总有事情要用真的身份证吧,那时候该怎么办?
要回去拿吗?刚离开章应石时就应该回去拿的,那时候他肯定猜不到她会回家。但现在一切概率都更加扑朔迷离,赌错一步,满盘皆输。
躲在角落的座位上,章柳已经咬破了第八根手指,嘴上是血,手上是血,活脱脱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。
头顶上响起列车检票的提示音,章柳走过去,跟随着人群缓缓移动,检票过了闸机,她回头看了一眼堵住回路的人群,心里一松。
这下真回不去了……没办法,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吧。
火车行驶五个半小时,把她送回了离开仅一周的城市。火车站紧挨海边,路上行人寥寥,干枯的法桐叶子落在坎坷不平的马牙石路上,寒风吹过,大海的咸腥味道充盈着整条街道。
宿舍关着门,必定回不去,住酒店则花销不菲。如果她想在假期结束后继续上学,现在就得开始攒钱,反正章应石是不可能给她生活费的。
曹小溪年后初五回来,但没说什么时候开始补习。她自己肯定不愿意提前开学,但章柳想了一会儿,还是没有直接联系她爸爸,给曹小溪发去消息。
章柳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回复,说初十开始。
章柳斟酌半晌,说:“你有什么同学或者朋友也需要补习吗?”其它大学生能做的工种都给钱太少了,相比起来只有家教来钱最快。
曹小溪问她:“你已经回来了?”
章柳说:“对,跟家里吵架了。”
曹小溪显然来了兴趣,让她细讲讲。章柳也没隐瞒,如实和盘托出。
曹小溪说:“我操,姐,太帅了吧。”她非常捧场,接着说,“别担心姐,我现在就给你去问!”
一条来自章应石的新消息在此时弹出,说:“章柳,别给脸不要脸。”
章柳挺意外,她还以为这句话早就出现,已经埋葬在她划走的几百条消息里了,没想到章应石这次还挺沉得住气。
章应石又说:“你最好永远也别回家,永远也别去学校,别让我抓着。”
“你把整个家都毁了。”
眼睛比脑子更快,还没反应过来,眼睛已经把叁条消息都看完了。
章柳放下手机,坐在马路牙子上,嘴里呼出一口长长的气,把脸埋进胳膊里。
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,再抬起头时街上已经亮起了路灯,树上穿的彩灯串也亮了,顺着路看过去,五彩斑斓,幻梦一般。
手机里没有来自家里的消息了,有几条曹小溪的。她说有一个朋友也想补习数学和物理,但是她得十五号才能从老家回来。
章柳要了对面的微信申请好友,对面的小孩叫做李言奇,也是个小姑娘,和曹小溪一个班,两人水平半斤八两。又加上李言奇家长的微信,也许是曹小溪给章柳美言了几句,对面态度很和善,语气里也没有猜疑,跟她约定好开学之后先见一面,商量一下。
虽然没能解决近渴,但好在给以后的生活增加了很多确定性,章柳的心稍稍安定下来,思考到底要不要去订酒店。
搜了一下,哪怕最便宜的酒店都是一百多一晚,不是她能安心消费的价格。
坐了太久,屁股都坐麻了。章柳站起来,顺着街道往下走。
因为紧挨着火车站,这里很多店面都专门服务于游客,所以年节期间也开着门。突然,章柳注意到其中一家饭店门口贴的告示,上面写着招工服务员,每天八个小时,一个月四千块钱。
章柳进去询问,饭店老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,上下扫视她一遍,问:“你是学生吧?”
章柳坦白道:“对,想给自己攒点生活费。”
老板说:“学生怎么还要自己赚生活费?”
章柳迟疑片刻,最终决定撒个小谎,苦笑道:“家里穷,没钱。”
老板说:“那你开了学就不能干了吧?你不得上学?”
章柳点头。
老板说:“身份证给我看看。”
章柳手足无措,拿出在火车站办的临时身份证明给她,说:“走得太着急了,忘了拿……”